玫子

如何饲养一只小夜左文字5

算起来这差不多是蛮久以前的事情了，不知怎么的突然间就想了起来，于我而言倒并非什么稀罕的事情，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总会变得莫名恼人起来。
小夜已经睡着了。靠在我身边乖巧地闭着眼睛微微蜷起身子，像是要把脸颊埋进胸口的模样。倘若见过阳光下睡成球的猫儿，兴许会更加能够理解这样的情态吧。
那种安逸平静，而又带着一点点警惕戒备的情态。
我有些睡不着，最近加班多了生物钟有点调整不过来，又不想玩着手机酝酿睡意——小夜睡觉很轻，一点点动静就会被惊醒。
这样想来，似乎更像是猫儿了。
大抵是只小小的狸花，通身带着与生俱来的特立独行，明明毫无戒心地露出柔软的肚皮，又张牙舞爪虚张声势地不准人靠近。
所以只有在他半梦半醒时才能靠近轻抚，但看着那安安定定的睡颜，就觉得稍稍动一下都成了罪过一般。
我也只好在肚子里骂上几句无良老板剥削我可怜的劳动力，对着天花板上影影绰绰深浅不一的黑发呆。
今天没什么太好的月色，剩下的仅有黑了。心里知晓都是黑色却意外的有着层次，稍深一些的是天花板，浅一点的是灯，还有小夜幼稚园里带回来的晴天娃娃，在窗边悬着夜色里竟是有些吓人起来。
似乎黑黢黢一团里，还能想象得出晴天娃娃脸上画出来的奇怪笑容。
一边微微有些高了，另一边又有点歪，里面填充的材料不够平整，嘴的线条跟着弯弯曲曲。
不伦不类的，在这种梅雨季里怕是也召不来晴天吧。
倒是让我想起些以前的事情——真要说却也没有那么久才对，不知为何却已经久远到好像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
以前也曾提到过，我出生在一个麻烦到极点落魄了也要死撑着体面的家族，别的没有最多的就是各种亲戚。这也就意味着我想要收养小夜不仅仅是一个人决定了就好的事情，搞定那些喜欢没事找事的麻烦亲戚也是不得不去处理的部分。
这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在小夜还有一笔遗产可以继承的时候。
真要说起来，我宁肯在公司里加班到死，也不想多面对那些亲戚哪怕一秒。
当然最后我还是成功搞定了那些事情，虽然搞的我满肚子火气宛如提前进入更年期。搞定了亲戚之后我必须得先回东京一趟，官方的各种流程倒还是其次，公司里没处理的工作才是催命符，忙上天的情况下根本顾及不到小夜，只好请托了那边的亲戚代为照看。
在钱到位的前提下，他们是最靠谱的朋友了。
“我很快就会回来接你的。”我那个时候这样跟小夜约定。
那时候瘦瘦的像麻雀似的小夜只是用那双澄澈又平静的眼睛看了我一眼，轻巧地从我手上的行李箱上一扫而过，垂眸低低应了一声。
含混的，也听不清具体的含义如何。
后来想想，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那时候就把小夜带走比较好，毕竟我可是前脚下飞机后脚就被塞上了国际航班，连机场都没出扭头已在大洋彼岸，匆忙中若是带了小夜，恐怕也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安置他吧。
我直到现在都能够用理智来说服自己那时候的选择没有错误，然而与之同时，我也承认当我看到孤零零坐在回廊上的小夜时，愧疚和后悔如潮水没顶而来。
他安静地抬头打量着我，仿佛已经将我忘掉了一样认认真真地盯着我看，稚嫩的脸上显出夹杂着疑惑迷茫而又有些无措的神态来。
过了好一会，他才如梦方醒般张了张嘴，嗫嚅道：“你……来了……？”
带了点疑问的语气，如同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来一样，歪歪脑袋他盯着我看的时候，那眼神像是看见了什么极奇怪的东西似的。
“手续已经办好了。”我抿抿唇，喉咙有点发紧，“我来……”我挣扎了一下措辞，“我来带你回……我来接你了。”
我在东京的住处是否对小夜而言能称之为家尚未可知，莽撞地说着要带他回家似乎有些太过冒犯的意味。
虽然小夜只是个孩子，但我莫名觉得他已经能够理解这种微妙的深层含义。
“……”
小夜一下子有点不知道怎么回应一般卡在那里，他愣了很有一会，脸上的表情介于茫然和慌乱之间。
也许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也说不定。
我这么想着，看着他弥漫着水汽的眼睛。
但是最后那双眼睛里还是没有落下泪来，只是濡湿着弯出一个小小的弧度，和他僵硬生涩勾起的嘴角一起，组成了一个丑丑的不伦不类的笑。
“……”他小声嘟囔着什么不安地左脚踩了踩右脚，慢吞吞而坚定地抓住了我的衣袖。
这次我听清了他在说什么。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
他脸上的笑一点也不可爱，就跟他做出来的晴天娃娃一模一样。
……
睡在我身边的小家伙低声哼唧着翻了个身，睫毛颤了颤不太安稳的样子，抱着我的胳膊不自觉贴上来，才又平稳睡去。
一呼一吸，一呼一吸。
不知不觉间，我也开始觉得有些困倦了。
晚安。
做个好梦。